「影者」维姆·文德斯:直到世界尽头
Wim
Wenders
直到世界尽头
在影像的旅途中,他的“旅行三部曲”引发轰动,《德州巴黎》笼罩在鲜绿色的灯光下的城市夜景显得迷离;《柏林苍穹下》泛着光的巨大雕像,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与神圣感。
在城市与荒漠之间的游荡开启了欧洲电影重视视觉感受、表现抽象美感的阶段,被欧洲影评人称之为“看的电影”。
02
直到世界尽头
维姆·文德斯称《直到世界尽头》是一部“终极的公路电影”。
随着《事物的状态》、《德州巴黎》、《柏林苍穹下》的相继问世,文德斯在艺术和商业上都取得了成功,更是在世界影坛垦获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但是光环加身的他仍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不断丰富和扩充着自己的电影世界。
1991年的《直到世界尽头》便是他在公路片类型上最具野心的一次尝试。
横跨20座城市,9个国家,4块大陆,制作成本达2400万美元,在拍摄的过程中,文德斯和他的缪斯兼演员索尔维格·多马尔坦、编剧彼得·凯里、影人米歇尔·阿米瑞亚德不断修改着剧本。剧组还来到了中国,不过因为成本问题,文德斯只派了女主角和摄影师来,并邀请陈凯歌协助拍摄。
《直到世界尽头》剧照
可按照合同规定,电影时长必须控制为两个半小时,但在剪辑过程中,他意识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那个年代,导演剪辑版不似现在普遍,所以文德斯在当时做了“这辈子所做地最机智的事”,他将冲洗好的两份导演剪辑版和Super 35mm底片偷偷保存起来,并掏钱冲洗了另一卷正片交给制片公司。
果然,在院线放映的158分钟《直到世界尽头》的正片版本遭遇了票房的滑铁卢,而文德斯相信,更长、更符合自己心意的导剪版终会等到问世的一天。
他的确做到了,从1993年开始,他就带着自己最满意的近五个钟头的《直到世界尽头》到博物馆和各个活动中进行放映。
从尼斯到柏林,从莫斯科到北京,从东京到旧金山,及至澳洲空丽荒野中的原始部落,长达287分钟的公路片竟然被拍成了诡异迷离的梦境启示录。看过的人都说,这是一部真正的杰作。
不过很可惜,作为一部1991年预测21世纪的科幻片,它预见到了视频通话、互联网的高速发展甚至视频的泛滥等等,但那个287分钟的导剪版在近20年后才得以正式公映,文德斯对于社会发展的思考依旧深刻,却永远失去了对未来的预见性。
文德斯作为七十年代“新德国电影”四杰之一,他的电影语言基本排除蒙太奇,特别偏好对运动和场景的去剪辑化,他不求在作品中批判、论证什么,他追求的是舒缓散漫的叙事、简洁明净的镜语、对人之存在等命题的追索与体察。
从“公路三部曲”到带有公路片特色的《德州巴黎》,再到“终极公路片”《直到世界尽头》,他的电影掠过柏林墙的上空,从西柏林走向欧洲,漫无目的地旅行是孤独迷惘的主人公追寻生命意义的方式,荒凉延伸的公路成了无数观众的精神自由之地。
直到今天,每当谈起自己拍过的电影,他还是会说:“如果一定要让我在自己的作品中,找出最引以为傲的一部片子,那就是《直到世界尽头》。”
03
蓝 色 之 眼
2015年2月12日,第6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授予了文德斯终身成就奖。对于这位已经拿遍了戛纳、柏林、威尼斯三大最高荣誉的导演来说,这个奖更像是一声温暖的致谢。
“我们跟随文德斯的眼睛在世界流浪,他选择拍摄我们的时代。在难以相信什么的时代,他的电影请我们去相信。在孤独的时候,让我们没那么孤独,他的角色成了我们的朋友。”
颁奖致辞的是公路片《中央车站》的导演沃尔特·塞勒斯,他正是看了《爱丽丝城市漫游》,才立志成为一名导演。
在“德国新浪潮”四杰中,文德斯是最年轻的一位,有个有趣的比喻:法斯宾德是“心脏”,施隆多夫是“四肢”,赫尔佐格是“意志”,文德斯是“眼睛”。
因为他的电影很温和,罕见情色、暴力等刺激元素,只是在细腻地观察记录,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发生。
然而,文德斯说:“在当下电影界,如果没有一个很完整的剧本,就很难获得投资。所以后来我更多地拍纪录片,因为在纪录片中,我还可以在旅途上,一边拍摄一边探索。”
文德斯在1966年前往巴黎学习绘画,还在平面设计师和铜板雕刻师约翰尼·弗里德兰德的工作室学习,其余时间一般都呆在法国电影资料馆里。这一“电影大师班”成为他艺术生涯中十分重要的转折点,他开始思考如何“以其他创作手法延续绘画”,而电影则是可能性之一。
1967年,他向新成立的慕尼黑电视与电影大学提交了就读申请。在校就读期间,他不仅担任电影评论人,还执导了多部短片。
除导演以外,文德斯还作为评论家、摄影师和作家在世界各地举办摄影展并出版专著。
摄影系列《西部笔记》是文德斯独立创作摄影作品的起点,这系列作品诞生自其为筹备《德州巴黎》的拍摄而穿越美国西部的旅程。
《蓝色山脉》,文德斯摄影作品
他的第二次大型摄影展《地球表面的图画》指则引文德斯前往澳大利亚、古巴、以色列、亚美尼亚和日本等国。
跟随着摄像机的脚步,三十多年前,他第一次旅行到澳大利亚最北部的沙漠,那里则成为了《直到世界尽头》的创意源泉。
《地球表面的图画》系列之一,文德斯摄影作品
就像无垠的沙漠,“他散发着一种很热心又很孤单的气质,”在纪录片《文德斯向前行》中,朋友如此评价他。
这种气质或许是源于“云上的日子”。
1993年,安东尼奥尼在筹备《云上的日子》时罹患中风,无法正常说话写字,因此急需一个后备导演保证电影顺利进行,否则是找不到保险商承保的。
彼时已经担任过戛纳主席的文德斯甘愿在最富创作力的年纪拿出整整两年时间,陪在安东尼奥尼身边。通过他发出的一两个音节的词汇,和左手的画,揣测他的想法,帮助他把意图贯彻在所有的镜头中。
这可比拍自己的电影要辛苦得多。
维姆·文德斯与安东尼奥尼(右)
“一个有着如此才华的人,仅仅因为不能说话就无法拍摄一部电影,在我看来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在心智上他如往常一样敏捷。”
可能由于文德斯糟糕的意大利语导致沟通不畅,安东尼奥尼变得十分易怒,有次在拍摄中甚至猛打了他一拳。
《云上的日子》由安东尼奥尼写的四个独立小故事组成,文德斯负责拍摄把四个故事连接起来的框架,他为此常常彻夜不眠。然而最后文德斯创作的部分被安东尼奥尼剪去了大半。
原本,文德斯有权保留自己的框架,但在一次长长的散步之后,他选择尊重安东尼奥尼的想法。
“他对待我非常强硬,但我们俩……还是成为了朋友,”每每回想起来,他总会露出笑容。
“我觉得维姆是一个懂得无条件爱的人,这是一种很少见的特质。”文德斯的妻子多娜塔这样评价自己的丈夫。
多娜塔和文德斯结婚已经29年了,两人相识于《咫尺天涯》的拍摄片场。
多娜塔当时是一名摄影助理,也是文德斯的影迷。
杀青派对后,两人相约出去喝了一杯。文德斯开车,多娜塔坐在一边看着他。“突然间有个闪电般的时刻,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爱,然后我想,天哪,这个人就是我的丈夫。正好在那个时候,维姆转头凝视我,说,原来我等的那个人就是你。”
两人很快就结婚了。此后文德斯的每一部电影都有多娜塔不同程度的参与。
文德斯的电影有很多沉默时刻。沉默也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特质。
“他的感情很内敛,不直接表达,而是给我写便条。落款的地方常会画一只小熊,有时是微笑的,有时嘴角有点弧度,有时候眼神向上或向下,虽然只是寥寥几笔,我能清楚地感觉出他的心情。”多娜塔说。
“他最喜欢蓝色,蓝色也最接近他的性格,有很多想法,却并不表露出来。有时我问他一些问题,他并不回答,一开始,我会以为是我的问题太无聊了,但是往往过了几个小时或者几天之后,他突然回答我了,原来他一直在思考,花时间去想,很少有人是像他这样跟人交流的”。
2012年秋,文德斯与多纳塔在杜塞尔多夫成立了维姆·文德斯基金会。在基金会框架下,文德斯的电影、摄影和文学作品将得到统一管理和保护,并通过展示、传播与学术研究的方式持续介绍给公众。
2019年,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歌德学院和中国电影资料馆共同主办了文德斯的首次大型电影专题回顾活动,用21部影片系统展现了文德斯的电影世界。
在北京期间,有一天文德斯忙里偷闲,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从国家大剧院出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故宫旁边的一个小花园,“我当时坐在古树下的长椅上睡着了,风吹着树叶沙沙地响,”他说,“那一刻我和古树建立了联系,我们成为了朋友。”
※参考:
「1」文德斯的电影,旅行和爱情,再懒散就变九戒,豆瓣, 2020-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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